晁补之笑道:“说说来看?”

        宋安梳理了一下思路,沉声道:“诚如夫子所言之‘朝闻道,夕死可矣’。修身之道,无外乎性命,终至大成者,达到夫子‘七十从心所欲而不距’所言的境界,便是修养使性命合乎了天道。性者,天生之质,直指本心。为苟活而失却义,便是蒙昧了本心,使性命功夫受损,失去向道之机,反而不如舍生取义。”

        宋安在刑部多见了被下狱的官员,大狱之中,严刑之下,有的安之若素,有的却是鬼哭狼嚎,原先一直疑惑,为何同是士大夫,为何气节差异如此之大,如今看来,却正是修身的功夫不同。

        晁补之微微点头道:“有几分道理。”忽然脸色一变,又纠问道:“你说为苟活而失去义,便蒙昧了本心,失却向道之机,那我问你,何以谓之义?”

        宋安将所悟的道理讲出来之后,原本心中欣喜,但又隐隐觉得有些不妥,脸上笑容渐渐敛去,正思量间,忽然被晁补之这么一喝,脑中思绪又乱了,一时间竟然没有答上来。

        赵行德见晁补之看了过来,脑中电光石火地将所读过的经典过了一遍,下意识地答道:“中庸有云,义者,宜也。春秋左传曰,义,利之本也,蕴利生孽,姑使无蕴乎,可以滋长。”

        晁补之点了点头,又看向宋安,宋安这才长出了一口气,叹道:“学生明白了。苟活不过是利,而义为利之本,为生而舍义,是舍本而逐末。”他顿了一顿,看了赵行德一眼,又道:“就好比大狱之中,有严刑拷打之下而致死者,但若是为了一时苟活,胡乱招供,不但救不了自家性命,反而连死也不如了。”他原本心目中有所谓君臣父子之义,国家社稷之类的答案,却反而不如适才赵行德所引述左氏春秋传当中晏子所言来得直接透彻,暗道,我腆为刑部官员,号称“春秋决狱”,但对“春秋”经术的掌握,竟然还不如元直。

        晁补之感觉宋安的比喻有些牵强,便又解释道:“天道者,譬如南北之方向。礼义,譬如指引之磁针。运数,又如山川河流。前有险阻,可以绕道,却不可舍却磁针。举世混浊,可以权变,却不可以随波逐流。人生苦短如白驹过隙,若是不能执善而守,失却道义,便成浑浑噩噩之徒。各人的心性皆有不同,昔年安定先生胡瑗设帐收徒,一般教诲这修身之道,其门人皆是一时俊秀,然而钱藻之渊博,孙觉之纯明,范纯仁之直温,钱公辅之简谅,各有不同,便是本心不同的缘故。这性命功夫为师只能指点大道,具体的修炼都要由各人努力,一朝失却本心,要想将它找回来,可就难了。”

        他这么说赵行德倒是能够理解的。大道难明的情形下,择善固执未尝不是一个简单而有效的选项。许多才华高绝的人物,一旦迷失方向,便越陷越深,一直沉沦,不能自拔,终于遗臭万年,便是失却了道义的指针,迷失了的方向的缘故。

        见宋安和赵行德都点头,晁补之又对宋安道:“你适才所言,修身不过是性命之学,却是有些狭隘了。修身之道,并非止于性命之学,由内而外,性命、体用、权势,都能够通达的,方能成内圣外王。”

        这时旁的儒门流派在修身上大都只讲性命之学,晁补之却将其深发开去,他结合在夏国游学的所得,贯通佛道之说,将本身的修养与经世治国之用彻底打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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