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她觉得也无所谓,你们想要看不起,那就尽管看不起吧,现在这地方是天王的了,你们心里再怎样不高兴,表面也要恭恭敬敬,蛮婆又如何?见到了蛮婆,你们也得客客气气,这种时候就不要显摆你们那小脚了。

        然而此时,在这一群小脚女人之中,黄莲玉发现了夏侯欣,还有练彩师,都是没有缠足的,走路稳稳当当,不像其她的那些女人,走起来仿佛要摔倒一般,黄莲玉一看这两个人,登时便觉得顺眼了,也顺心,总算不都是那样的,走路仿佛踩着刀尖一样,好像不这么走路,就显不出尊贵体面,可是自己却只觉得满心别扭。

        于是黄莲玉便特意招呼这两个人:“你们叫什么名字?”

        从此,练彩师便与夏侯欣住在这里,果然就如同黄莲玉的判断,比较重一些的体力活都是这母女两个人干,比如担水劈柴之类,两位头目虽然是大脚,但她们毕竟是属于“管理者”,一般不参与这种劳动。

        黄莲玉与谭水妹对这母女两个都是另眼相看,虽然说话的口音有很大不同,然而意外地有一种类似“乡情”的东西存在,这种亲切感主要是寄托在大脚上,很有一点“知音”的感觉。

        虽然对“长毛”没有什么好感,不过既然如今南京已经是太平军的天下,夏侯欣便留意与她们保持好关系,确也有烦恼,便是语言不太通,练彩师倒是还好一些,她并不懂得什么客家话,不过穿越前有广东同学,有时候听她们讲白话,况且有时候会看粤语片,听粤语歌,培养了“语流语感”,所以此时她拿出当初考研复习外语的劲头,努力学习客家话,黄莲玉与谭水妹走出广西也有一段时间,学了一些官话,因此不过两个月,交流就很顺畅了。

        这一天练彩师劈完了一堆柴,坐在那里擦汗,黄莲玉便走过来,坐在她的一旁,笑着说道:“本来还以为南京的女人也都像武昌一样,是小脚。”

        练彩师一笑:“并不是每个人都这样的。”

        就好像《女人天下》里面的那句台词,“就算天塌下来,也有空隙”,之前练彩师也是以为,古代的女人都是缠足的,最起码城市小康以上的家庭之中,女子都缠足,网文里面穿越女来到古代,第一件事就是抵制缠足,然而当她穿来这里之后,发现眼前就有两个活生生的反例,夏侯欣和原本的阿彩,夏侯欣是家里一向就不给女儿缠足,而阿彩则是因为自幼执拗,不肯忍受疼痛,练福祥又信任罗秀才的话,于是也没有缠足。

        那位罗秀才的观点,夏侯欣曾经讲过给练彩师来听:“说是缠足这种事情华而不实,伊川先生学问深不深?德行高不高?伊川先生的后人,世代都是不缠足的,当世的这些人,莫非比伊川先生还懂得礼教?整天就是弄这些没用的,于国于家无益,如今的这些儒学末流,整天就弄些邪僻的东西,正经事半点不顾的,难怪我大清的国运,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伊川先生就是“程朱理学”之中的程颐,儒家鼎鼎有名的一个人物,然而这位大儒的后代,却是不缠足不穿耳的,虽然记录这件事的《湛渊静语》是元代的书——或许是为了坚定不缠足的信念,练福祥书册寥寥的书架上收藏了这部书,练彩师曾经拿来看过——程家如今不知还是否遵守这样的规则,不过也可见大儒并不必然拥护缠足,也就是说对于缠足这件事,儒家内部是有不同看法的,并不是铁板一块,这中间就给了女人以缝隙。

        而那位罗先生,就是反缠足的儒家知识分子,在他看来,儒家理论经过几次大的变化,能够适应时代,比如程朱,还有王阳明,他尤其推崇王阳明,“经世致用”,给儒家续命,当今的这些大儒,整天都不知忙的什么,缠足这么正经的事,却没有人来管。

        罗秀才以为,当今中国,为害最为酷烈的,一个是缠足,一个就是鸦片,发展下去简直要亡国了,而儒学却一直沿续着旧套,不能说这么多大儒的努力全是无效,学术水平毕竟也是有发展的,然而却都是走在原本的老路上,当今的局势如此不同,儒学迫切需要一个关键性的变革,才能够继续存在下去,继续走旧路,很快就要到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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