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火焚

        八月十九号接近中午的时候,部分伤者开始陆续抬进华人医院,医生护士连吃午饭的时间都没有,紧张地进行急救,练彩师站在门诊厅里,主持抢救等级的区分,在她面前的是一个三十几岁的男子,连枷胸,多处肋骨骨折,局部胸壁软化,非常严重的了,要第一时间送上手术台。

        旁边Joanna正在检查一个产妇,还能说话,据她自己说,前两天刚刚生了孩子,法国人来的时候,她正躺在床上“坐月子”,“我什么都没干啊!”,法国士兵却把刺刀朝她扎了过来。

        另外还有正在吸鸦片的时候给法国人刺伤的,那个男子瘦小枯干,脸色一片蜡黄,已经给鸦片吸干了精力,然而也要挨刀。

        护士们都在想,没想到前两天紧急培训的“急诊分诊”,这么快就用到了,这两天因为太平军到了,护士长练彩师想到可能会有大量伤亡,要送来医院急救,于是便赶快强化这方面的技能,从前其实也讲过的,但是用到的机会毕竟不多,所以不是护士的重点项目,这时候很有必要着重强调,哪知现在竟然是用在这样的场合。

        法国人火烧城厢,理由是避免太平军借助城厢的隐蔽,接近上海城墙,然而这样的残杀实在太过分了,他们残害的都是和平居民,比如那个产妇,这样的身体能够造成怎样的威胁呢?当时躺在那里,头上还缠了一条手帕,一看就是身体虚弱,至于吸鸦片,虽然不是好习惯,也不值得挨刺刀,受伤者之中还有许多年幼的孩子,这些女孩男孩更加不构成威胁了,也无法免除劫难。

        因为情况实在太严重,到了下午的时候,Bertha也回来帮忙,急救的间隙之中,她悄悄地和练彩师说了一句:“该死的法国人,他们会下地狱的。”

        练彩师没有说什么。

        连续几天的紧张急救,到了二十七号这一天,情况终于稍稍缓解,这一天练彩师傍晚下班,自从开战之后第一次走出医院,往家中而去,路上买了一份《北华捷报》。

        晚饭的时候,她一边吃饭,一边看报,报上对法国人的行径描写得相当详细,不过这些她都并没有仔细看,在医院的这些天,她已经看得够多了,这里面提供的新信息是,这一场大火让数万人无家可归,而据估计,前来攻击上海的太平军顶多只有三千人。

        练彩师咀嚼着嘴里的食物,这几天所见所闻给予她极其强烈的刺激,她觉得自己还需要再做一点什么,想着想着,练彩师加快了吃饭的速度,匆匆结束了晚餐,赶快洗净锅碗,然后便点起油灯,取出本子,拿出墨水瓶和钢笔,蘸了墨水之后,便在本子上快速写了起来。

        一周之后,新一期的《北华捷报》上面登出了一篇文章,是一位在医院工作的医务人员的记录,记叙的是法国人的那一场大火与残杀,写作者尤其提到了法国士兵的强奸暴行:“……那些受害的女子即使幸存下来,也会终身背负耻辱与蔑视,甚至她们的亲人都会把她们视作‘不洁之人’,憎恶她们,她们自己也觉得自己的生命已经毫无价值,不值得活下去,我们要竭力安抚劝解,以避免住在医院里的强奸受害者自杀,或者在出院后悄悄自杀,并且劝说她们的亲人,她们是受到了伤害,并非本人有什么恶行。在战争之中,与男人相比,女人要承受额外的危险与痛苦,事实上,即使在相对和平的时期,这种风险也仍然存在,这个世界对于男人和女人,呈现的是不同的面貌,对于男人是和平时代,对于女人,战争一直在持续……”

        文章引发了很大的反响,尤其是最后那一句:“或许我们可以说,国家民族之间更大范围内的战争,实施上是女人所面临的战争状态的延伸与扩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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