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惊讶的发现,北戴河是一座没有猫的城市。好像,靠海的地方都不喜欢养猫。为什么呢?也许是因为海鸥和猫有某种竞争关系,猫会去偷袭落到地面上的海鸥,海鸥会翻转身用尖锐的喙啄猫的鼻子,它们俩是见不得的。既然,猫和海鸥像卖布鞋的见不得卖雨伞的,卖石灰的见不得卖灰面的,久而久之,海边的人们就不喜欢养猫了。猫哪里都可以生存,但海鸥只飞翔在海边,这是自然的选择,人类的遵循。
我脱下体恤,站到海里,这是一个海滨浴场,沙滩上很多躺着吹海风的闲人。海水有股淡淡的咸味,并不浓烈。奇妙的是海水一点也不冷,站到里面,感觉比游泳池的自来水暖和得多。我不会游泳,我一直没有学会游泳,所以我就这么半截身子泡在水里,标准的海水浴。可能因为是一个游人众多的浴场,所以我并没有看见海鸥,只有偶尔天空飞过几只灰色的鸟,不知道应该怎么称呼。泡一会海水,我回到沙滩上,感受海滩的细沙。走在沙滩上,是绵软的,沙子直往脚趾里面钻。我想,真正的惬意在于,在沙滩上我们可以脱下外套,赤裸裸的和大自然对话。海风倾诉思念,海浪述说缠绵,沙滩唱首摇篮曲,阳光播下一场好梦。这是海滩的意义,我们在海滩上放下世俗之于我们的所有外在标签,重新做回一个纯粹的人,相互坦诚。
我和爸爸走进一家海滩边的面馆,掀起一面厚重的塑料帘子,面馆的招牌上赫然写着:加州牛肉面。这个北戴河的旮旯一角,怎么会有一家“加州牛肉面”?我和爸爸哪管这么多,缘起则聚,缘灭则散,我们俩一人一碗牛肉面,囫囵食下,周身舒泰。爸爸喜欢在游完泳后吃点东西,以前在成都的时候,他会在游泳池门口买几个蛋烘糕,塞两个给我,好香。吃完面,回到旅行团,原来我们海水浴的时候,别人都去滑沙了,滑沙很好玩,从高处的沙丘坐一只“木船”俯冲而下,刺激过瘾。我后悔,我们错过滑沙的项目,但爸爸说:“没关系,以后还有机会。”我点点头,顺从的跟在爸爸后面,打量这个高大的沙丘。
走过来一个卖苹果的老婆婆,提着一篮子小小的红苹果,妈妈说:“买几个,旅行团都没安排水果,买几个苹果沾沾水汽。”老婆婆是北方人,听不懂四川话,所以买苹果的重任就交给我。我用蹩脚的普通话问老婆婆:“苹果多少钱一斤?”老婆婆安详的说:“三元。”我说:“给我称一斤苹果。”老婆婆悠然的拿出一杆杆秤,给我称一斤苹果。我付钱的时候,老婆婆睁开微闭的眼睑说:“你们哪里来的?”我说:“成都来的。”老婆婆“哦”一声,我怀疑她其实搞不清楚成都在哪个省。老婆婆把称好的苹果提给我,又转身慢悠悠的走向别处,不再看我们,好像刚才的偶遇只是一场梦幻。妈妈接过苹果,用一把水果刀削皮,削好后,递给我吃。苹果是酸甜口的,味道不错,和海边很配,因为海边也是甜甜的,有股水果般的香气。
我以前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疗养一定得在海边,山上不行吗?森林里不可以吗?为什么一定选择大海。直到我去过北戴河,我才知道,海边真的是完美的休养之地:空气洁净,海风拂面,沙鸥翔集,宁静安然。似乎大海的蔚蓝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可以抚平人的伤口,慰藉人的心灵。有什么烦恼啊,疼痛啊,苦涩啊,郁结啊,海风一吹,海水一荡,全都不在了。大海好像一个巨大的魔术舞台,你的一切想法和牵挂在魔术舞台上全部虚化为外在的幻觉,只有魔术本身是真实的。千万不要去告诉一个魔术师你世俗的苦恼,因为魔术的世界超越你的认知。你的心胸和眼光在魔术师那里将被无限放大,最后你发现你的苦恼变成一支别针,轻轻掉在地上,连一点声响都不会发出。那么,你也就舒适了,你也就脱离了现世的艰难。
晚上,我们没有吃旅行社安排的团餐,去了海边一家小饭馆。服务员说:“你们哪里来的?”我吸取白天的“教训”,说:“四川来的!”服务员微笑着说:“四川来的啊,我去给厨师说,让他给你们的水煮肉片多放点辣椒。”我们仨忙表示感谢。结果水煮肉片端上来,确实有很多辣椒面,但一点也不辣,原来北方的辣椒面根本不辣,哪怕厨师已经特地给我们加量。吃完饭,我对服务员说:“水煮肉片一点也不辣。”服务员一脸疑惑的看着一碗红红的辣椒水,说:“这还不辣啊?我们可不敢这么吃。”我得意起来,好像打胜仗的将军:吃辣椒,你们还差得远呢。
晚上住旅馆的时候,我在水房遇见一个和我一般大的少年,正在刷牙。他长得很英俊,有一种四川人没有的英武和棱角。我去灌开水的时候,正好和他打个照面,他睁大眼睛,迷惑的看我一眼,然后一点头,走开了。所有相遇的美好,在一点头中得到升华,虽然我再没有见过这个少年第二次,但我已经感受到北方的美丽与哀愁。不是吗?最温柔的正是那一点头的妩媚,哪怕我们从未相识。
北戴河的蔚蓝,是我少年时的一个美好回忆。多年后,我还怀念那里的大海,那里的海风,那里的海鸥,那里的海滩。我想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们把猫猫栓在一棵椰子树下,让它也听听海鸥叫,让它也得大海的容纳。那么,猫和海鸥都归顺自然,自然也就把本不相容的两种生物,和谐的拥抱在她的怀中。这就足够神圣,像大海本身一样。
2023年6月2日
创建时间:2023/6/2 13: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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