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住他,捉下‘白帝之子’!”

        郑得利咬牙切齿,竭力举起铳筒。他汗洽股栗。他明白此时正是自己当作出抉择之时。他明白自己素来是个配角儿,若有唱主角的时候,便就是在这时。只是这台戏注定无人观赏,临行时楚狂也曾与他道,他今日若丧命于此处,也不会有人知晓。

        郑得利反复地问自己:“在此地丧命,值得么?”

        他虽放过大话,却也是个凡人,此时正因恐惧、怯懦而浑身抖颤不已。然而他并无退路,只能前行。他又问自己:“我若死在此地,也没能救下惊愚,竹篮打水一场空,又当如何是好?”

        他忽而狠狠咬了自己舌尖。都是胡思乱想!他只消凝神定意便好。方惊愚、楚狂、小椒、琅玕卫旧部、瀛洲义军,谁不是数度豁出性命,只为出关?只不过如今正恰轮到他历险罢了。郑得利深吸一口气,将铳筒举起,然而这一回他未举向敌手,而是对准了自己的脸颊。

        蝉虫在地下活十载有余,也仅能鸣叫一夏。他忽有一种预感,仿佛自己生来便是等着这一日的,哪怕今日自己注定要赶赴黄泉。只为了今日这一刻,便足胜长活万代千秋。

        一片沸反盈天里,突而响起了一道凄烈的爆响。火光一闪,骑卒们忽见那身裹桃纹披风的人影坠落马下。

        “怎地回事?”

        “似是铳管走火了!真是个戆头小子,没伤到咱们,倒反害了自己!”

        当骑卒们围上前时,岱舆仙山吏们发觉那人已倒在地上,箬笠滚在一旁,披风上沾着鲜血,一张脸和左手已被铳管里喷薄而出的铁屑轰烂,显已不能活命。仙山吏们爆发出一阵欢声,谷璧卫的心头大患终在此日铲除,人人围着那血肉模糊的尸首贺庆哄闹、吹声长啸。

        有步卒抬来一座载舆,将尸体搬了上去,所有人对这具尸躯是“白帝之子”一事深信不移,对他是因铳管走火这一愚蠢行径而丧命之事不曾有疑。无人知晓那人辞世之前曾有过怎样挣扎的念想,又下过如何痛苦的决断。也无人能想到,一只蛾子扑入火中,仅为了不以自己的本真面貌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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