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化成一片墨色。

        泼溅的墨汁犹如荒草,从易情脚底蔓起。他望着晦暗云峦里透出的一线天光,那束熹微的明光落在地上,映亮了脚旁他自己的尸首。

        雨针止在空中,凉风凝歇。寰宇中的万物在这一刻仿佛化作一张单薄纸画上的墨渍,墨字潺潺流淌,仿佛溪河。易情魂神出窍,通体变得透明。他低头看向在前一刻死去的自己,脖颈裂了老大一个口子,鲜血像红绛的氍毹,铺了一地。

        鬼王在近处肆虐,云层像密匝匝的厚棉絮,沉沉地压在头顶。四座隆起的山脊围着大梁,有如监牢。

        易情知道,他又死了一回。

        “唉,阎王爷也该看厌我这张俊面了。”

        他长长地叹气,后怕地摸了摸脖颈,那里还残留着锋刃吻上时的冰凉与剧痛。

        他只愣了片刻,旋即猛然仰头望向前方。墨字流入空里,晦暗的天穹下悬着一本薄册,纸页光洁如玉,写满蝇头小字。那是书尽天下命理的天书。

        倏然间,易情心中更笃定了一事。往时他抬手想唤出天书,于其上改易自己的命理,可却总不奏效。原来活着时只能用“形诸笔墨”的宝术略施小技,只有死后才能动用天书。

        抬脚走到天书跟前,易情伸手翻起那书页。指尖抚过莹白的书页,一幕幕记忆有若洪涛般涌入脑海。他看到自己自刎而死,看到祝阴在最后一刻将自己踢开,看到他俩泊舟从天坛山上而下,悠悠的清河浪摩挲着船舷,将小舟送往远方。

        “就在这里活过来罢。”易情自言自语,指尖溢出飘曳的水墨,欲将天书上的字痕划去。

        他打算从下天坛山时重新开始,只要知道之后会发生何事,一切便能转危为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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