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易情睡下后,祝阴静静地伫立在岩穴中许久,擎着烛台,借着昏黄的火光细查那斑驳的神像。

        红衣少年仰面望着那高耸的石像,微不可闻地叹息。他抚着神像身上粗糙的纹理,像一个迷惘的信徒。

        他曾与神灵有约,降下凡世之后,他再不能睁眼。毒瘴将会横绕于他双眼前,即便是神君降临于他面前,恐怕他都难以认出。

        夜半时分,祝阴放轻步子回到榻边。月光犹如清溪般流淌,落进易情发间,像覆了一层霜雪。他的师兄已然熟睡,蜷着身子发出浅浅的息声。祝阴见榻上尚有一片空处,便也小心地翻身上榻,背着易情睡下。

        洞里入了夜,石壁便会生寒,此处又无其余床榻,于是祝阴只能委屈自己,和这小妖物共枕。不知怎的,他的心没来由地跳得促乱,过了许久,方才从慌乱里睡去,与身后那人同床异梦。

        祝阴也做了一个关于往昔的梦。

        在这梦里,他仍是九天之上赤裳银铠的灵鬼官,腰中系着斩杀众鬼的银鎏金降妖剑。清风犹如乘辇仆侍,将他送至咸池之畔。

        满载着黄金日影的水池里,有一位荷衣蕙带的神灵在那里梳理她的长发。

        那位女神身影窈窕,脊背犹如凝脂白玉。他记得他与那位女神曾经立下了一个赌约。在不死的岁月光阴里,神灵向来最怕无趣,他自愿作为取悦神灵的玉棋,任由她驱策,只为能再见他所侍奉的那位神君大人。

        “汝来了。”神灵背着他,嗓音清柔。

        神灵的纤指拂过饱结的槐花,在其中抽出一条素白的绫带。绫带浸在盛着日影的咸池水中,朝霞将带子染得鲜红。神灵不知何时已飘然落至他身后,用红绫将他两眼缚起。

        “灵鬼官,吾已聆听汝所愿。汝意欲再见所侍神君,吾便允你与他相逢。”女神说道,“但汝需以肉体凡驱入人世,双目长瞑,于其间煎熬苦候。直至有一日,待汝能重入天廷,汝会再见星君。”

        “不得睁目,不可视物。双眼开阖的次数愈多,汝便更近瞽目之人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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