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话的速度不快,每一个词像把散开的线拉回手心。乐团的长笛先入,琴弓紧接着落下,音场在空间里平铺开来,把延误的空档柔软地遮住。她看向前排高层席,隔着人群和灯光,恰恰和少齐的视线对上。他没有做任何惊慌或介入的表情,只在她视线停住的那一瞬轻轻颔首,像以沉默的方式批准了她所有临时调度。
新的麻烦随即出现。二号门口微风卷入一缕雾气,使迎宾板在某个角度再次反光,摄影师抬手遮了一下眼。她一步到位,让同事拔高花柱五公分,让花头在那个角度上成为自然的遮挡;同时把指示牌向内收半个鞋宽,给摄影机留出更顺畅的转场弧。两个动作像是分别按在节拍的强弱拍上,秩序因此听起来更好听了。
十点二十五,第二架接驳车抵达。她以为可以把呼x1放缓半拍,对讲机却在此时「兹」地响了一下,贵宾休息室内有人临时要求素食茶点,且指定不含蜂蜜与芝麻;厨房的备料里刚好只有用到芝麻油的冷盘。她没有皱眉,只吩咐:「把水果盘换至贵宾室,蜂蜜标注移除;热食改蘑菇清汤;三分钟内补到。」话落,她已抬手向茶歇区做了一个手势,茶歇主管会意,从後场推来不在菜单上的备援餐车。
这种对突发的预置,来自她对不确定本能的防备。她想起那封邮件:教授语气克制,最後一句若能重返国际舞台,将大有可为在黑夜里像一盏小灯,亮着不灭。她把那盏灯推到心底深处,对自己说:白天先让每一盏场灯亮得稳,再去处理心里那一盏。
一阵极轻的风把她的思绪带回现场。她收住眼神,转身时,少齐恰巧站在她左後一格,不动声sE地将她肩上的一束聚光稍稍挡掉,那束光一直在她发际停留,易使人疲乏。他并未说话,只是用身形替她遮了一小片刺眼的亮。此举若有其事,又像什麽也没发生。她没有回头,只在对讲里补了一句:「二号门沿线加两盏辅助灯,角度下压。」像是替他的无声举动找到一个制度化的出口。
她在动线边稳稳站了两小时。直到第三段流程顺利合拢、翻译耳机全面更换完毕、主持人顺利收束,她才把夹板从臂弯移到掌心,指节缓慢地松了一次又一次。
午後的光从玻璃顶上倾斜下来,像给空间披了一层薄薄的暖布。撤场的人各司其职,卷线、收桌、把小物一个个放回标记好的盒。安雨在前台把更动过的名单重新打印,钉成两叠;在角落桌面,她留了一个透明资料夹,内里夹着刚用过的白表,她习惯留存所有意外的痕迹,晚上要做一份短报,把原因与解法像地图一样画明白。
「喝点水。」一杯温水递到她手边。她握住杯身,指腹碰到温度的一瞬,有种被安置回现实的踏实。
是他。近距离的光让他的轮廓不再锐利,眉眼沉着,却透出一种不需要语言的关切。他垂眼看她一秒,「下午让人守二号门,你去後台。」语气平静,说出口便像规划好的调度。
她点头,没矫情地说不用。她知道他很少用我字句承担细节,但他会把安排的结果推出来,像把一张稳妥的地毯扩到她脚下。
後台更需要她。她把各部门刚刚填写的纸条摊在桌上,三秒钟内分门别类:音控、灯光、翻译、餐饮、礼仪。每一张纸条上都有一个小小的问题与时间戳,她用红笔把共X圈出来,g扰、延误、过曝;然後将解法在旁注记,像给一首曲子的反覆段落写出更顺手的指法。
忙乱终於退去,空间像是左右两侧的窗一起推开,风进来,带着银杏叶淡淡的青味。她倚着高脚椅坐下,刚把杯边水痕擦乾,手机在口袋里震了一下。她看一眼——是内部群组的结案通知;再看一眼,收件匣最上方仍静静躺着那封邮件。她没有打开,仅让目光在标题上停住一秒,就把手机倒扣在桌面。她不想让任何人的名字,在此刻的安静里抛出回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