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往回返时,已是下午三点。普天成冲司机说:“走二环,穿津安新路过去。”

        车子平稳地驶在公路上,普天成微闭上眼,装作小憩。其实他是睡不着的,他在想事,到现在他还在犹豫,让曹小安做这事,妥当吗?

        一小时后车子进入市中心,津安新路是前年重新改造过的,将两边老住户迁走,马路扩展了二十米,比原来老津安路,漂亮多了,是眼下海州的景观大道。但在去年五月,这条路被人为封堵过。负责工程施工的是银河路桥工程集团。津安新路已经交付使用,突然又爆出银河集团只拿到百分之三十的工程款,其余款项据说是被工程主管部门无故截留了。闹到后来,就闹出很多传闻,有说津安新路的中标方并不是银河集团,是大河集团。也有说是市路政工程总公司,总之不是银河集团。津安新路被堵半个月,负面新闻纷纷扬扬,省市有关部门齐上阵,协调解决工程施工的纠纷,无奈银河集团老总王银河摆出一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强势态度,扬言工程款只要拖欠一分,此路就休想开通。突然有一天,普天成听到,海州警方以涉嫌欺诈和偷税漏税为名将王银河带走调查,当时海州正在开展税收执法大检查,跟王银河一块被带走的还有三家大企业的老总。几个月后,其他三家企业的老总出来了,有两家补交了税款,另一家最后查明是被误告,王银河却被查出近五年来偷税漏税高达三点二亿,案件一时轰动海州,进而引起海东高层的注意。后来路波在有关会议上明确批示,一定要严查到底,所欠税款不差一分地追缴回来。

        王银河至今还在里面,银河集团已被相关部门查封,这条路自然也就通了。

        “斌源啊,这条路建得挺不错嘛。”普天成欣赏着路两边的楼群,饶有兴致地说。

        “当然不错啊,为建一条路,一个大集团没了,它能不不错吗?”郑斌源并不清楚普天成的心机,每次提起这路,他都会发牢骚,这也是他知识分子的臭习惯。

        “哪来那么多牢骚,能把路建好就行,你说呢小安?”

        一直坐在前面的曹小安今天有些纳闷,总觉今天普天成带他出来是有事的,绝不只是陪同去干休所。可一路上普天成又视他不存在,令他心里越发起疑,这阵普天成终于跟他说话了,他清清嗓子,却又不好正面回答,因为这条路在海东很敏感,对他曹小安来说就更敏感。王银河的妻子是曹小安大学同学,两人大学期间还有一段恋情。去年这条路被封,路波不知从哪听说这层关系,通过于川庆让他出面给王银河一家做工作,因为工作不利,于川庆不高兴,路波更不高兴,有次酒宴上他给路波敬酒,路波看都没看他,装作失手将他手里捧着的酒杯打落到地下,弄得他十分狼狈。普天成突然问及此事,令他很意外也很惶恐,支吾一阵,道:“省长说得对。”

        “怎么慢慢悠悠的,是不是觉得我太官僚?”普天成虽然笑着,但讲话口气跟刚才明显不一样。

        未等曹小安作答,郑斌源抢先说话了:“岂止官僚,这条路冤啊,我每走一次,都觉得它是血染红的。”

        “你什么意思?!”普天成突然郑重其事地问。

        郑斌源好像是跟普天成对好计谋一般,其实不,这就是郑斌源的性格,干休所那些老干部老首长诉苦鸣冤发泄不满的时候,他已经开始激动,当时就想说些什么,又觉场合不对,强忍着。等上了这路,想起这路的很多传闻,脑子里那根神经就绷不住了,这阵让普天成这么一问,索性就敞开肚子,不管不顾将里面窝囊话牢骚话不满话一股脑儿道了出来。其实他哪里知道,这都是普天成精心考虑过的,叫他陪同去干休所,就是让他酝酿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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