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过去每一次告别那样,伊万仅把陈河送到门口就停住脚,单用目光注视他的背影消失于夜色。

        陈河也照例在临别时叮嘱老人要注意身体,下周再见云云,却是第一次,走出木篱笆门后忽然停下,回头看了几眼。

        木屋里,昏暗的灯光从老人背后往前照耀,绕过他时把他变成纸片般菲薄的剪影,仿佛他只是因别人的怀念而存在,其实早已不属于人间。但陈河再看一眼,又错觉他是被一张发光的大口吞噬了,灯光如果熄灭,他就会从白桦林里消失,再也找不见踪迹。

        那一刹那,陈河竟记不清他的容貌了,好像他真是一棵一直在这儿生长的老树,一不小心就与数不清的白桦混在一起,分不出他是其中哪一棵,可朝四周望望,他又无处不在。

        恍恍惚惚的,伊万的影子似乎冲陈河喊了句什么,他一愣,正想发问,影子却弯曲变形,很快隐没在暗淡的白炽灯光里,于是一切想象都飞走了--伊万显然没打算再说一遍,更没打算解释,飞快地关上了门。

        “不要假设!伊万是这么说的吗?他什么意思?”陈河嘟哝着,虽然满心疑惑,却没再不识趣地回去拍门。

        那天晚上,陈河破天荒没写日记,因为他喝多了。

        回到家谁也没理,他倒上床蒙头就睡。本来以为,可以这样一直睡到太阳高照,谁知半夜时就被一阵少有的喧闹声惊醒了。

        他正做着似是而非的怪梦,梦里的噪音竟蔓延到梦外,惊得他从床上一跃而起。老伴比他醒得早,正揪着被角瑟瑟发抖,满眼惶恐地死瞪着窗户。

        淡黄色绣大团菊花的窗帘,这时转成了金红,并且那金红极不均匀,呈现出由上到下逐渐减淡的趋势,还一闪一闪的时明时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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