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渐渐晚了,三更时分,先便宜坊后教坊司的冯邦宁踉跄着身子走进家里,冯府管家徐爵候在门内,见他回来,连忙引着冯邦宁直入书房。

        书房里灯火通明,一身家居便服的冯保正坐在书房内,提笔练字。他的书法京内有名,此时练的是写大字的功夫,运笔流畅,笔力雄浑有力,架构笔锋都极大气,看不出半点阉人味道。

        冯邦宁在这个叔叔面前,向来没什么规矩,两人的关系其实更像是顽劣的儿子与宠溺的父亲。行个礼不等招呼,便凑上去看,看了两眼嘿嘿笑道:“叔父,您写这么多忍字干什么?放眼大明,还有您需要忍的时候?咱得写杀,写打,写这字没用。”

        “冯少爷,不写不行啊。你没念过书,不懂道理,忍字心头一把刀,这把刀很快的。你心里不装着这把刀,它就要从天上掉下来,砍你的脑袋了。这一大家子上上下下都不知道忍,可不就得我这个一家之主学会忍了?要不然,等着这刀掉下来,砍咱一家大小的头么?”

        冯邦宁一笑,“叔父,您都知道了?小侄就说么,可着京城就没您不知道的事,今天那几个锦衣卫,是不是您派出去教训那个广东蛮子的?可惜花老头坏了您的好事,要依小侄之见,就干脆派几个人,把他做了……”

        冯保把笔向笔架上一放,不理冯邦宁,而是看向徐爵,“你听听,冯大少爷多大的气派,堂堂举子,宰相根苗,说做就做了。我就说么,这几年他做事怎么越来越放肆了,想他原本的为人是极好的,必是受了身边一干坏人的挑唆。徐爵,你是管家,这么多不三不四的人进来,我就得朝你说话。”

        “老爷吩咐的是,这是小人无能,五日之内,就把他们清理了。”

        “别五日,三天之内就办。可以用的人留下,不能用的就送到官府,给刑部完案。”

        他又看看冯邦宁,“我说冯大少爷,您长点心不行么?若是我派的人,会用锦衣么?本来把你安排到锦衣卫,是觉得那里事情少,也没人管,你冯大少爷怎么折腾,也折腾不出花来。没想到,我还是小瞧你的能耐了,这不,就把天捅了个窟窿,逼着我这个老不死的来做女娲么?宫里那么多事,我都放下了,连慈圣那里的差都不当,来给你冯大少补台,你说说你面子有多大?”

        冯邦宁这还是第一次看叔父发那么大火,上次自己间了一个京官的女儿,令其悬梁自尽,也不过就是骂了一顿禁足几天,也不见如此发作,心里多少有些慌乱。连忙笑道:

        “叔父容禀,小侄这次真不是胡闹,是在办差事呢。不是您教我的,要学本事,当好差么?小侄就是在当差。”

        “什么?当差?合着你冯大少爷看见人家姑娘长的漂亮就要查路引抓人,是当差?咱大明朝还有这差事呢?怎么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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