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缺心下大奇,从前任鬼车统领时,众人固然只闻其名,不知他样貌,到了莳芳楼素来不张扬,除徐离婴外,也没人知道他身份,而今他在边庭年余,不曾到过楼中,两人自然是没见过的,陶墨却张口唤他将军。以景缺的那点子缺心眼儿也想不出什么,当下也不置可否,只答道:“我若说她伺候得不好,陶墨相公要罚她?”

        陶墨微微颔首,“将军何等人物,自然不致与小姑娘一般见识,翘翘果真有不周到之处,也是她没有福分,陶墨罚她再不得伺候将军便是了。”原本他一提翘翘,只是为客套,景缺突然出现在京中,其中必然有内情,却没想到景缺真就着这个话头接下去了。

        “翘翘么,只是话少,不讨人喜欢,某喜欢能说会道的。”景缺这么多年跟着殷玄苍,不算那些学梅花学大六壬的,能猜中事儿的人也见过几个,当然,多半最后都是要被他杀掉的。当下故作深沉,摇头漠然啧道:“原本教陶墨相公说破了,是该先奸后杀的。”

        “景将军要杀陶墨灭口易如反掌,也不必急在这一时。”陶墨耸了耸肩,对景缺的随口的威胁似乎全然不以为意,他越是这样冷静,景缺反而越是警惕了,气氛正紧绷之时,陶墨忽地展颜一笑,竟然亲切极了,一刹那间四下里暖融融的春风四面,如同浸在温水里,使人眼前为之一亮,先前的尴尬被这么一下子打断,瞬间消弭于无形。“将军身上有北郡风烟,金铁之气未褪,面上犹有行尘霜色,显然才历一番奔波,坐时腰背笔挺,双膝微微外翻,是惯骑马的武将,观将军气度,自然又不是寻常武将了;忽然召回亲兵大将,朝中却全无动静,自然是密诏;奉诏归京却不急于入宫觐见,又不回府安歇,却直奔莳芳楼,恐怕不是真记挂哪位姑娘相公,就是为掩人耳目了……”

        景缺听他说了这许多,简直听一句忘一句,不过也觉得似乎大有道理,殷玄苍不会真下了密诏吧?至于为什么来莳芳楼,陶墨猜想得却太多了,他正是没想那么多才来了莳芳楼。像他这样做事只凭心情的人,走一步算一步,哪里算计得了这么多。

        “……只凭这个,陶墨也不能断言将军身份,可是边庭大将中,便有一声不响就回来了的——初将军是女子;顾校尉与公孙小将军都是顾相至亲,顾家治家严苛,有祖训严命不得出入秦楼楚馆,只有顾相一人性情洒脱罢了;方侯爷儿孙辈凋零,独苗的嫡亲长孙恨不能含在嘴里疼,断没有只身一人出行的道理,自然也不是小方侯爷;段将军素来圆融自如,想来也不会为小小陶墨开罪顾相,宋城王……说句大不敬的,生不入京,这二人又都有些年纪。罗首揆手下的人陶墨是见过的,剩下便只有亲兵出身,圣上最倚重不过的景将军了。陶墨见将军面善,话多了些,还望将军莫怪。”

        “不多不多,不怪不怪,某生平无所好,就爱听人说话。”景缺欣然点头跟上。“京里房子太久没住人——某倒是不挑的,不过要是相公能收容几日就更好了。”

        “蒙将军不弃微陋,只是顾相时常到此,将军同朝为官,恐多有不便之处,”陶墨轻笑一声,“陶墨替将军另寻一好人儿作陪如何?”

        “陶墨相公,”忽然听得回廊那头丹朱唤了一声,走近前来,才低声道,“顾相差人传了话说府上有客,这两日不来楼里,请相公不必久候,先歇下便是了。”

        楼中官场素来相涉,什么事该知道,什么事不该知道,混淆不清了便有杀身之祸,丹朱是极懂事的,因此最知要避嫌,一定远远便让人知道有人来,不落下猜忌祸患。陶墨闻言怔了一下,有些五味杂陈,说不上是庆幸还是失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