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哭啊。景缺皱眉,竟觉得有些烦躁。这孩子为什么不哭,哭不出来吗?好像是挺疼的,究竟有多疼,也记不清了,可是一看到那些伤痕,景缺还是忍不住嘶了一声,抬手盖住了自己脖颈。麦色的后颈上,依然依稀可见淡淡发白的痕迹。

        男孩子仍在直勾勾地与景缺对视,黑幽幽死水一般的目光仿佛在说话,而景缺也似乎确实听到了一个声音。

        景长凌,你娘亲嘱咐你的话,你一句也没听,你答应你娘亲的事,你一件也没做到。

        是啊,我连名字也改了,娘要我好好读书,我去了山中习武,娘要我善待父兄,我杀了自己一家满门。

        景缺觉得自己也不是一下生就这样天残地缺没心没肺的,他的童年,充斥着那些情感给他带来的记忆,他记得他曾经不平父亲的薄待,曾经怨恨兄长们的欺凌,曾经厌弃母亲的逆来顺受。而这些纷扰的情感,到了最后,只剩下漠然。景缺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长得和他娘亲所期望的谦谦君子背道而驰了。他用力眨了眨眼,视线稍微清明了些,发觉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晃荡回府,正歪在床上,使劲支起身子低头看了一眼,白羽只管把他往床上一撂,连鞋都没帮他脱。

        他一仰头又躺了回去,自己两脚把鞋踢掉了。

        好难得瞧上个什么人,教顾非熊抢了先。不过事也算不得大事,景缺心里略觉得可惜,遗憾了一下,一切照旧,渐渐地他也就把这事忘了,连同陶墨一起忘到了脑后。日久之后,那一夜缠绵,也真就如同华胥绮梦般,辨不得是幻是真了。

        殊不知自此他便与陶墨缚在了一处。

        相府中,陶墨也坐在窗里,手里也捧着一盏渐渐冷去的茶,隔了一层琉璃窗出神地看着屋外。一旁顾非熊脚下踩着熏炉,里头燃着银炭和蜜炼过的沉香,虚阖了眼向后靠在榻上,袅袅烟气自下而上缭绕在他身畔,似乎已经是个形如槁木,心如死灰,乘云气御飞龙的神人,随时可以脱离尘世,飞升太虚,面色却有些苍白,是刚病了一场。

        自那一日的那场变故之后,顾非熊急迎陶墨入府,两人相对却始终有些微妙,而顾非熊又像是突然元气大伤了,整日恹恹地,没有什么精神。

        陶墨仰着脸,轻轻道:“顾相,下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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