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却似听不到他的声音,自言自语道:“悯圣啊,爹已日薄崦嵫,不日便将投往幽泉,唯一挂念的人便是你。你是终要承我衣钵之人,切记切记,要死守蓬莱,护此方元元无虞。方家祖训你可还记得否?浑全诵来,予爹听听。”
方惊愚答道:“‘身先赤胆死,竭忠事帝躬。’”
“‘帝躬’指的是哪位?”
“是当今的圣上,昌意帝。”
声音沉默了片刻,旋即如狂飙骇气般响起:“不肖子!褦襶无知!方家奉侍的圣上只有一位!方家世世代代——丹心赤血,只为白帝圣躬!只有白帝——只有白帝!”
屋宇都仿佛被这吼声震动,尘土扑簌簌下落。那声音激愤之极,间杂咳呛气喘声,仿佛说话人在裂胸喋血。方惊愚睁大了眼,低下头,心有余悸。他知道爹只效忠于先帝,故而为官家所不容,然而这等大逆之言落入耳中,确是教他前所未有的惊心骇胆。
可再一望芜杂的庭院,他又轻声叹息。方家已然寥落空寂,哪怕是这样犯上作乱之言也已无人去听。
寂静持续了许久,窗外又开始下起纷纷扬扬的小雪,像飘落的纸灰。
咳嗽声再度响起,那一串或紧促、或稀零的声音如一根即将崩断的琴弦上奏出的乐音。许久过后,那声音嘶哑地道,“悯圣啊,过来罢,让爹好好看看你。”
方惊愚沉默了片刻,膝行着过去,跪落在床前。一双干瘦的手自纱帘里探出,如枯枝般抚上他脸颊。眉眼、鼻梁、口唇,那双手摸到后来,愈来愈颤抖。
“你不是悯圣,你是谁?”声音战栗着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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