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还没完全睁眼,迎宾大厅已被灯光摊亮。玻璃帷幕把天sE的灰蓝攫住,压进抛光的地面,像一层薄霜。方安雨把耳麦调到最稳的频段,把平板夹在手臂与x口之间,沿着动线一步一步踩过去:指示牌的箭头得再往左偏十度,让第一眼视线不至於撞到玻璃柱;花艺的百合要旋出三十度,避免花头正对镜头;安保站位退半步,不遮到主宾的影。她不说多余的话,所有指令都像一枚枚细针,准准落进织物的经纬里。
她心里其实不那麽稳。昨晚临时掉下来的邮件,把今天的秩序往前推了十五分钟。三位重量级外宾提前到场,还带了团队;品牌部说会安排一组媒T做前导报导,时间卡在外宾入场前。「时间只会被填满」,她对自己重复了一遍,像在提醒,也像在镇定。
八点二十,耳麦里冒出第一道不规则的讯息:「外宾一号车队提前十分钟抵达。」她x1一口气,调整语速:「迎宾二组到一号门口,改为外圈接驳;摄影测光降五格,避免反光;茶点准备无蛋N选项一份。」每个人都开始动起来,画面像一幅推叠的谱,音符在正确的格子里。
八点二十五,又一则更急的声音cHa进来:「媒T团已在主厅外等候,临时改到一号门,要求先拍踏红毯画面。」她内脏微微收缩了一下。一号门在主厅外,离媒T区最近;她的预案是外宾从二号内廊进,媒T在另一个角度等待;现在外宾提前,媒T也提前,两条线在脑中迅速靠近,像两GU水流合到同一个隘口。「把外宾改到一号,缩短距离;媒T先靠右,留出直行通道。」她做出判断,声音仍平。
「一号门外墙施工仍未撤掉,安全评估没过。」安保组的提醒让她的脚步在原地顿了半秒。她看了看时间,再看了看人群的动势,明知道那道评估尚未回传,仍在两秒之内做了取舍:「一号门先开半幅通道,安保成两列人墙,立刻到位。我负责。」她把责任抓过来,用的是她一向熟悉的方式,直觉加速度。
第一台车刚停稳,第二台就紧追着滑进车道,第三台在外圈排队,司机已经伸长脖子看指示。她迎上去,微微前倾,请外宾先下车,手掌一侧,做出短请的指引手势。闪光灯同时响起,她不必回头也知道媒T团已经贴近。耳麦里有人说:「把人墙再收紧一点——」後半句淹没在噪音里。她瞥到红毯边缘的一盆小花被人撞歪,玻璃瓶口洒出一圈水痕,有人为了避水跨了一步,刚好堵住了她原先在脑子里预留的转向角度。
声音开始失真。记者把话筒伸到最前,英语和中文无序地交错:「仇氏这次的合作细节?」、「请问总裁是否会出席?」、「投资额度——」她仍在讲,叫迎宾三组把外宾先送进主厅,让摄影退後三步,别让光直接打脸;她仍在讲,却忽然觉得自己的声音像被玻璃x1住,落不到任何人的耳里。安保在她视线的左侧组出一个新角,接应她临时画下的直线;有人在她右侧喊了她的名字,她回头的那一瞬间,又一台车抹了过来,轮胎发出乾涩的摩擦声。有一位外媒记者的包绳缠住红毯的边缘,她去解,光线突然在眼前炸开,像一片冷冷的白。
那道白里,有一个低沉的声音清清楚楚地划入她的耳膜:「媒T区向右两米,安保两列拉齐,外宾直行进主厅。」她没有看见人,却知道那是谁。那个声音不需要抬高,也不需要重复,语尾落下的地方像是把地板钉了一钉。两名安保以目光为准线,立刻移位,迎宾二组侧身让出通道,摄影师的镜头被引导到右侧。他又说:「车队退至四号口重新排列,第一段画面取消,五分钟後补。」这句话像是把某个众人心照不宣的直接切掉,现场出现了短暂的真空,然後所有的喧哗像cHa0退一样往边缘退去。
空气重新可以被呼x1。安雨意识到自己的喉咙乾得发疼,唇内侧有一道不知何时咬出的痕。她把那口血腥味吞下去,重新接起自己的线,把外宾引到内厅;她把每一步都踩得正确,没有再让鞋跟有一丝失误的声响。她知道失误已然发生,知道他把场接了回去,知道镜头里留住的会是处变不惊而不是手忙脚乱。她在心里默默记下一句话,是她一向拿来警醒自己的:「你可以挡第一道风,但不要让第二道风因你而起。」
内场的灯光柔一点,空气里有新鲜切好的水果味。主持人用练过的声线把开场话说得平稳,屏幕上投影出来的地图与数据替现场搭了一个冷静的框。她站在幕後,看着画面一张一张换,知道每张图後面有多少人把夜熬成白,却忽然产生一种飘离的感觉,像从一张熟悉的地图边缘滑了出去,脚下踩的是空。
活动进行得顺利,嘉宾的致词准点结束,品牌部的人在後台做了个OK的手势。她回以点头,仿佛刚刚发生过的那一团狼藉只是错觉。但耳朵里还在回响刚才那两句g脆的指令,像在她的鼓膜上留下了两道细细的刻痕。
午休之後开了小型的媒T联访,她站在距离适中的地方让同事接力。外媒的助理道歉说早晨有些急,主编有点急躁,她说没关系,重要的是内容准确,流程我们会再做调整。说这话的同时,她看到玻璃映出自己的侧脸,线条一如往常,没有任何可见的裂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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