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墨搅动着另一盏,点头答道:“滇南茶香气馥郁,陶墨私心喜爱,比不得龙团凤饼,今日拿出来恐怕怠慢顾相了。”

        “滇茶胜在花果香浓,比之浙闽一带茶各有千秋,我也很是喜欢。”说话间,顾非熊手中茶匙不住轻颤,提起时汤面上已画了一只卧猫,娇憨宛然。

        “顾相好茶技!”陶墨惊叹,只须臾之间,汤花便已散灭了,他又似乎有些惋惜。

        顾非熊笑道:“只是些小把戏,算不得什么。从前熹宗陛下在时,分茶之技,才真是天下无人能出其右。单是陶墨今日这一手,也算是少有的了。”说着取过陶墨面前那一盏饮下,叹口气道,“穷心于玩乐,终究不是朝臣衔恩之正处,每念及此,常常自愧……”

        一盏茶入腹,也没能解了酒意,顾非熊已有点不胜,自言自语起来,若放在寻常,他是断然不会说出这样近乎授人以柄的模棱两可的话的。陶墨慢慢啜着先前那一盏,似乎一心只在眼前的茶上,全然没听到他议论先帝,饮尽了才道:“陶墨浅见,从前重分茶,夺人眼目,终究是以巧胜,若论起茶之本味,还是要推重煎煮。”

        昔日殷玄素春日大宴群臣,乘兴命近侍取来茶器,亲自注汤击拂,片刻十六盏汤纹水脉各成物像,山水、楼阁、禽鸟、花木、虫鱼不一而足,纤巧如画,赢得一片盛赞。有道是“生成盏里水丹青,巧画功夫学不成”,自此分茶风行,世人皆谓煎茶不若分茶之巧,顾非熊也算得个中高手,今日听陶墨一言,竟觉心有戚戚。

        头盏茶过,丹朱奉上了数碟茶果。顾非熊见是些核桃银杏鸡头豆之类,又暗赞了一声。须知茶自有真香佳味正色,凡饮好茶,去果方清绝,若要依礼上果,也慎重得很,松子、柑橙、莲心、木瓜、梅花、茉莉、蔷薇、木樨等物恐夺茶香,牛乳、番桃、荔枝、龙眼、枇杷等物恐夺其味,柿枣、火桃、杨梅、葡萄、橘柚又恐夺其色。是以陶墨这里备的几样果子,看似寻常,实在是精挑细选过的。

        “陶墨既然喜欢饮滇茶,该是爱花人,屋中怎地一瓶一盘也不见。”顾非熊拣了一枚核桃,入口慢慢嚼着。

        陶墨颔首:“花下不宜闭窗焚香,恐味夺香损。莳芳楼中无处不日日焚香,香料之香燥烈,花被其毒,烟触即凋萎,改容不鲜,实在是罪过了。陶墨虽然俗子,也不愿做了花祟。”

        顾非熊叹道:“不因爱之而害之,陶墨是真惜花的。名士心胸,大抵如是。”

        这时一小僮小步跑进来为陶墨奉上新燃好的手炉,躬下身讨好地邀功道:“今日要饮茶,恐乱茶气,屋中这一整日都没让焚香,相公先使着这一只不添香炭的……”一语未毕,背后就被暗暗搡了一下,转头看丹朱正怒瞪着他,不明所以,怯生生住了口,行一礼跑出去了。顾非熊正仰头饮茶,没放在心上,也没留意已近入夏,陶墨竟还要用手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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