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佳人而广才学工著作,必干造物之忌,断不能永年,以必不欲其久留人世以取亵之故耳。然而竟宁长公主殷琰盛年谢世,苦难却不得少受半分。非独殷琰如是,便是稍逊一筹的顾绾卿也难逃其难。

        “可惜什么?”陶墨忽然停了手下动作,状若不经意地追问。

        顾非熊一晃神,才惊觉自己又险些失言将秘辛脱口,暗自埋怨不该在外饮酒无度。当年竟宁长公主之事,早被三代帝王一手抹去,朝中宫中知之者已甚少,何况是时隔多年。人人都道竟宁长公主荣宠已极,又兼嫁得一方诸侯,就连墨府一朝覆灭,也是她故去之后的事了,生前终究不曾蒙难,一生享尽荣华天伦,可以无怨矣。

        当下改口道:“可惜长主早嫁往云中,又有内外之防,不得躬闻论道,只是借由文章想望一点风怀罢了。长主二子闻名北郡,听闻尤其是长子,名唤定钧的,大有其母遗风,聪明灵秀,在万万人之上,只是当时尚小,又一直深居内院,也只偶尔有些文章传出,人多未曾亲见,故朔望楼不曾录在榜上。可恨受了父兄贪业所累,无辜受戮,我终究不能救他性命,只能求陛下通融,为他们收了遗骨……若生在别的人家,尚能好好长到今日,到年纪入了崇文馆,也该是一时才俊……这样人才早逝,不能得见,如何不恨……”

        半醉之中断断续续地说着,又有些怏然,不再多言。古往今来,有德才而早早殒命者何其多矣,固然有的能得几句喟叹,而更多的则湮没在了尘沙之中,倘若一一叹惋过来,何时得而乐耶。而顾非熊正是这样一个为才子佳人忧薄命之人,又要喜怒,又要哀惧,七情六欲的张力几乎要把薄薄的一生扯破。

        从他的话中,陶墨听出了一点发自肺腑的悔恨之意,令他五内大震。他垂着头,良久才轻声道:“能得顾相这样称赞,墨定钧泉下有知,可以无憾了。倘使他能活到今日,定然也以不见顾相为恨。”

        顾非熊久久不语,陶墨以为他是睡了,倾身过去看时,却被顾非熊抬手轻轻捉住了手。“坐过来吧。”

        陶墨依言坐过去,顾非熊仍握着他手,酒意袭上来,身子一歪,头靠在他肩上,在他手上摩挲几下,抬起来与自己的手并在一处,一边指了指两人手指,一边语气飘渺虚浮地道:“陶墨名指指侧指背都有细茧,是弹琴的手。再好没有了。”说着勉强抬起渐渐迷离的眼神四下一转,“怎地不见琴。”

        不等陶墨回答,又喃喃道:“……陛下赏过张琴在府上,铭作‘青铜’,是从前长公主用的……”

        陶墨闻言转过头,却只看到顾非熊靠在他肩上的一头乌发,拿玉冠绾着,现下有些微微松散开了,鬓发鬅鬙,模糊了他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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