莳芳楼笙歌彻夜,不少风流客已带着相熟的倌儿姐儿回各自的阁子里共赴云雨,但俱美堂仍坐着三五成群的散客,台下熙熙攘攘,吃酒看歌舞,只为图个热闹。堂中次一等的姐儿乱坐着,鬓乱钗横,觥筹交错,歌喉舞袖,莺声燕语,接近入冬,楼里也是一派的春意融融。

        按楼中惯例,入夜子时,楼主是要到堂中与未散的散座打个照面,说几句漂亮话再下去歇息的,彻夜寻欢的寻常人也多愿等到此时看看平日里难得一见的楼主是圆是扁。婴公子不在,这份差事自然就落到陶墨身上,陶墨照例出来见礼,看到的也照例是这幅千篇一律的光景。

        不过这一回多了一个人,一个从前不曾见过的,不寻常的人。

        景缺随口叫了从前见过的小歌姬翘翘侑酒,正听着曲儿,就见上首回廊中走出一清秀少年,衣饰雅致,看着极伶俐俊俏,正想着这该不会就是那陶墨,却见那少年挑了回廊口挂的珠帘,迎出一位身材较他略长挑的男子。原来这才是正主儿,那挑帘的少年,不过是他跟前一个小厮。

        单这一点,就与婴公子大不相同了,徐离婴重排场,但凡露面必定丫头小童前呼后拥,声势浩大的一群,而陶墨在楼中位分仅次婴公子,却只带一人。随侍陶墨的少年,结想前头也说了,名叫闻丹朱,是晚些时候买进楼来的,操持陶墨饮食起居。

        景缺手中酒杯略停了停,一瞥身边的翘翘,也正扬着一张小脸看向楼上曲栏,一双美目一眨一眨,笑得很是开心。再顺着她的目光看回过去,那男子乌发随意散在肩头,容色极美,只是眉目清冷,好似雾茫茫的。身披一领镶狐皮的鲜亮大氅,尖尖下颌隐没在银白皮毛中,越发显得身量纤细修长,略微带一点女气。此外几乎不似风尘中人,整个人就好像一抔塑成个人形的冰雪。

        大约作小倌的,行止之间,都有些似男若女的意思,景缺回想了回想,这样看着陶墨,不由也有些想听听这么个人说出话来,会是个什么样子。

        陶墨略一环视,一眼便隔着堂中众人与景缺四目相接,竟像是吃了一惊似的,在原地怔忪片刻,才举足前行,走出来盈盈施了一礼,便赢得楼下几声善意的轻浮调笑。

        “陶墨相公气色好得很那,想来这几日过得滋润。”“哈哈,不过身上瞧着倒是消瘦了些,相公可要惜福,别累着了……”好像他们真能透过那裹得严严实实的衣袍看出陶墨胖了还是瘦了似的。

        “良夜难得,莳芳楼秉烛以待君子,各位尊客尽欢,便是陶墨之幸了。”

        景缺撇撇嘴,不出所料,果然说起话来也是含冰嚼雪一般冷清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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