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熹宗玄素谢世突然,不曾留下传位遗诏,虽然这场嗣位之争,并没有终结于真正流血宫垣,然而兄弟间的感情,从一开始就也算不上好。洛城王殷玄奭是熹宗同母弟,名正言顺的嫡子,却从头到尾就没打算过涉身皇位之争,和殷玄苍之间倒也还说得过去。

        先前龙垣一役后,殷玄苍随军一道回京,得了玮县一株成型的雪参,转手送了洛城王给王妃吊命。殷玄奭此人脾性古怪,难以讨好,别的什么东西是收买不了他的,可是凡是对他夫人有一星半点的好,他立刻就另眼相看。如此这般一来二去,原本不太瞧得上他心机手腕的殷玄奭,也勉强可以跟殷玄苍推心置腹了。

        道宗诸子中,玄素玄奭两兄弟一母所出,也最是相肖,两个嫡子一般的志不在此,殷玄素已足够胡闹,殷玄奭更是有大过之而无稍不及。

        殷玄素虽然对国事一窍不通,做下无数荒唐事,好赖总是一腔热血——诚然,自皇帝以下,上至海陵王霍不疑与丞相顾非熊,下至顾非熊府中厨房里缕葱丝的厨娘,无一不觉得,这唯恐天下不乱,专司惹是生非的热血,还是没有的好。

        而殷玄奭,是根本连这点子热血都没有的,对朝中事视如洪水猛兽,避之犹恐不及。当朝中有朝臣提议推举殷玄奭时,他的表现比起当年出逃秣陵的殷玄素还要可圈可点。

        以诗书清谈闻名一时的洛城王,免冠徒跣,披头散发,裋褐穿结,冲进朝堂,在一众朝臣面前跌足痛哭,哭罢又大笑,笑毕夺过大臣手中笏板相击取乐,纵声长歌。

        “嬉笑怒骂,自成文章;蓬头徒跣,只住云房。巢由无状,夷齐荒唐;心无九五,何必相让。出言笑谑,行止无方;颠倒四座,纵横八荒。泥垢臣子,粪土帝王;不服冕旒,不坐龙床。”唱罢直呼“宇宙作我栋宇,天地加我衣冠,屋室为我褌衣”,说着便行云流水地解去衣裳,赤着一条身子在殿上发狂疾走。直把聚在朝中商议此事的一干亲王大臣吓得目瞪口呆,年长些的呼喝着年纪轻的一拥而上,披衣抱持,上下乱作一团。

        为了不做这皇帝,不惜大庭广众之下失仪如此,实在令人瞠目,好在道宗不只他一个儿子,众人也就不打算吊死在这一棵歪脖子树上了。

        殷玄素是风雅名士,相形之下,殷玄奭不若说是狂士,潜心玄学,狷介不羁,自命不容于世,其言其行,若癫若狂。有人说他装疯卖傻,实则心如明镜;有人说他不惜自污,得以保全身家;有人说他韬光养晦,为的是他日别有远图;也有人说,他所作所为,不过为一女子,洛城王妃苏更生。洛城王这十几年来,嫡妻无妾,嗣后无人。

        传闻半真半假,很快没了波澜,诸王死的死,跑的跑,随便拎出一件来,都比洛城王的病妻分量重多了。

        不过传闻也并非全然无凭无据,至少殷玄奭不当皇帝是为了苏更生这点,顾非熊是信的,殷玄苍也信。殷玄奭不抢殷玄苍皇位,殷玄苍也不找殷玄奭麻烦,洛城王封邑在花都洛下,人住在雍京城东府邸,殷玄苍逢着年节还要去探望一番,聊表慰问关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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