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无吝跨一匹赤红如火的高头大马,马未披甲,人也只着一袭轻铠,一提缰绳驰至军前。背对着众人时,他握缰绳的手松开,手臂微不可察地一动,丢了什么到嘴里咔嚓咔嚓嚼碎了,接着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横戟一挥,一指阵前,回头对部将扬声道:“待我灭此朝食!”

        言毕,率先向着处月军阵策马杀去,画戟直取禁军大将首级,向后一仰身避过迎面而来的刀剑,与敌将拆斗不过两招,一道血箭飞落在地,公孙无吝一把抄起人头,回戟将射向马腹的弓矢拨落,借着余势格住来将长刀,画戟一翻一压,生生绞断了那人胳臂拖在地上。随后飞身而起,稳步立于马上,扬手将那人头掷出,高声喝道:“主帅已死,尔等不降何待!”

        此时的方绥风心情十分郁闷,他是世家幼子,因道士看过他命弱,当不住皇城风水生气太盛,从小就娇养京郊别墅,后来远远到了军中也不曾受过气,此时却连骂娘的心都有了。今日命犯太岁,诸事不宜,刚刚才一抬手击鼓,一支本来谁也射不着的箭嗖地就扎在了他左臂上。

        箭势已颓,入肉还没半分,伤处也不是什么要紧所在,只是方绥风天生有个娇娇宝宝的毛病,是个见不得血的,擦破点皮,别人冒个血珠子就结痂了,他都要流半天血,偏偏又自幼好武,满腹的杀敌报国之志,动辄豪气干云,誓饮胡虏血,要平焉支山,家中人拗不过,又有顾相着意安排,让他跟在了伏波将军帐下。

        伏波将军公孙无吝,自十二岁便随军立了战功,留驻寰朔,麾下但有百人便未尝一败,十七岁为一军统领,雁师的武备粮饷在边郡六师里数一数二,跟着他向来是只有功赏。世家子弟比寻常人家子弟又不同,往往凭借祖荫,机遇总是要多一点,方绥风不久便领了都尉之职。公孙无吝也懂得其中关窍,诸军将领,大多都是走的这一路子,说到底,年纪轻轻便居此要职,固然是他天生将才,可也是借了些家势的,不然六师中,未必没有善将兵者,却不是人人都是丞相的外甥,卫将军的儿子。少年人多少有些意气相投之处,尽管方绥风憧憬青史垂名,而公孙无吝只为讨人欢心,但建功立业的心思是一样的,很快便打成一片,方绥风比公孙无吝还要大两岁,虽然也有些年少冲动,然而自小家风熏陶,又延请名师,也算俊乂之才,并不是个绣花枕头。

        然而公孙无吝欣然委任他之后的下一刻,几乎立刻就要反悔。

        方绥风单膝着地受印时,踩住了自己披风一角,谁也没注意,起身时就被绊住了,哐当一声扑倒在公孙无吝脚边儿上,原本此事也不过教人说笑几句也就是了,公孙无吝在一片笑声中说了句“不必行此大礼”,笑眯眯弯腰去扶他。可是这一扶起来只看见方绥风满脸鲜血横流,整个帅帐陷入恐慌,都以为他摔死了。

        接下来的这一天,公孙无吝就震惊地看着方绥风流了一整天的鼻血,仰着头挂着两条血柱在帐中神色如常地走来走去,谈天说地,公孙无吝忧心忡忡,深深觉得方绥风的血都要被放干了。然而方绥风似乎血多得很,这么个流法,也不见有什么事。

        伸手随便拔了箭,滋地便蹿出一股血。方绥风大悲催,这大概是他从军以来受的最重的伤了……

        算来公孙无吝与他们分兵以来,已经三日,依旧没有消息,公孙无吝固然骁勇,但是处月毕竟是异族,不可度以常理,况且按照他的计划,还要穿过突狄,虽然狄人逐水草,并无一定国界和守军,可倘若真的遇上突狄兵……方绥风咬牙呸了一声,正在此时,天边燃起一道赤红焰火,虽然当白昼而依然光焰夺目。处月士兵纷纷举首仰望,方绥风大喜过望,高声喝道:“折兰王城已降,顽抗者死,降者不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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