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正说着话,忽然听见门外声音一静,旋即是不绝于耳的呼喝,长街尽头有穿着蓝布大褂、头缠布巾扁帽的兵丁成群奔来,他们手里举着长长的竹枪,动作熟练且毫不客气地戳打着挡路的蚕农,三两下就从人群里清出来一条路。

        那架势,没有千锤百炼的练习绝没有这样娴熟的技艺。

        几十名兵丁穿过械斗的人群,凶狠地推开蚕农们,为身后一匹瘦马腾出路,瘦马上坐着个不胖不瘦不高不矮的男人,留两撇修剪得光洁整齐的八字胡,下巴光光,一张容长脸,身后另有一匹黄马,马背上驮着的正是前去团练搬救兵的钟叔。

        容长脸骑在马上趾高气昂地晃晃悠悠,纺绸的马褂边缘圈着红边,肥大裤腿扎着缘,脚下粉缎布鞋,头上一顶西洋样式的乌缎硬礼帽,这样的搭配有些滑稽,但在蚕农们眼里,就多了许多令人生畏的气势。

        钟叔跟在他身后,只是不住地拿眼去瞧两旁道路,试图在里头找一张熟悉的脸出来,可是蚕农们被兵丁拿着竹枪赶做一堆,挤挤挨挨的人头里,只能看见乌黑或发白的脑壳儿。

        钟叔皱着眉拧过头,容长脸带了点儿为难和自傲的表情回头和这位林府的管事说话:“钟管事,实在不是我办事不尽心,你看,庄桥这里民风强悍,刁民成群,都不服官府管教,他们闹成这样子,也是为了讨口饭吃,县太爷仁德,这等讨活路的事情,哪里能强出头的?去年柳下也闹米祸,那群杀千刀不服王化的东西索性落草为寇去了,现在还在东柳山干拦路打劫的事儿呢。”

        “不过也是消息不灵光,早知道贵府大少爷纡尊来了,不用钟管事出面,我早早就带人出来了,你看,人都是现成点好了的,就等着县老爷发话哩。”

        他这话前言不搭后语,漏洞百出,逻辑矛盾,庄桥为什么闹得这么厉害,不就是因为林丹岐来了,主持林家茧厂开始大规模收茧,才逐渐引来蚕农聚集的吗,这会儿又说不知道林丹岐在这里,可见都是谎话。

        钟叔不想多说,他知道这些地方的小头目们,个个都是阎王爷跟前儿的活鬼,干事不行,吃拿卡要是个顶个的一绝,为了拿点儿润手费,连天王老子的东西都敢摸一遍蹭点油水下来。

        阎王好见,小鬼难缠,林家虽然豪富,也与不少大员有交集,但遇上这种过路小鬼也是没办法的事——他们做生意的,讲究和气生财,总不能时时拿大员去威胁各处小人物吧?

        钟叔一脸感激的模样,连连道谢,从袖子里摸出几块大洋来,塞进对方手里:“多谢团总照顾,林家茧厂在此多年,都仰赖团总庇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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